但清醒着的楼水天却有些不自然。她扯了扯，江静檀却突然痛苦更甚了，像是处于噩梦之中，楼水天便不敢动了。
她等了许久，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，直到他的眉间有所松懈，呼吸变得绵长，才撤了手。
看着他宁静且苍白的侧颜，楼水天骤然发现她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，对江静檀都是一无所知。
他得了什么病，来芦州做什么，这几年里又发生了什么......她一概不知。
她应当不知。

从离开云衔山的那一刻起，她就与这些事情都毫无关系了。
可是看着江静檀这样痛苦地躺在自己面前，楼水天还是忍不住地想去追问，去关心。
不应该如此。
不应该如此！
那些尸山血海的过往像走马灯一样在自己眼前经过。
楼水天克制地握紧掌心，努力让自己去分清楚。
眼前的江静檀——从来都是云衔山的少盟主，而不是当年禅堂里那个为她擦干净脸的少年。
楼水天猛地清醒，她站起来，退了一步，眼神在不知不觉间冷了下来。
她好不容易才逃离了那个地狱般的地方，怎么可以因为一时的心软，就重蹈覆辙......
想到这里，楼水天紧了紧掌心，强迫自己转身就走，不再带有任何一丝留念。
她刚推门出去，就见到不见了许久的江雨生，他正抱着双臂靠着木门，转头看她，面色冷静，甚至对她微微一笑。
“你真是你们少盟主的好影卫。”她忍不住斥道。
“在这点上，我比你好一些。”江雨生反击。
楼水天噎了一下。
她也不想跟他多费口舌，抬脚就要走。
“你又要去哪里？”江雨生问。
“去我该去的地方。”
“不能留下来吗？”江雨生埋怨地看她，“你既然还会关心他，就留下来，这比什么药都管用。”
楼水天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。
“就当为了少盟主。”他说。
楼水天顿了一下，皱皱眉头，问道：“江静檀到底怎么了？”
“你不是不关心吗？”
“说不说？”
“少盟主不让说。”
她知道江雨生的忠诚程度，既然江静檀都吩咐过，那就算刀尖抵着喉咙，他也不会吐露半句。
“行，反正与我无关。”楼水天丢下一句就走了。
江雨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，又回过头看看房中还昏迷着的少盟主，深深叹了口气。
夜已经深了，楼水天估摸着冯大焦他们也差不多各回各家了，便直接往都护府赶去。
她半天不见人影，又不是同冯大焦们一起回去，怕是还得想想如何向“牢头子”应水昌解释。
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头大。
刚到都护府门口，她转念一想，旋身向后门走去。
惹不起还躲不起吗？
都护府后门关着，守卫也少，她寻了处矮一些的围墙，足尖一点便翻了进去。
刚刚稳稳落地，就听见“啊呀”惨叫一声，吓得楼水天一脚跳开。
她低头一看，围墙下的狗洞口处正趴着一人，鼻梁高挺，唇红齿白，面似冠玉，即使月色稍暗，也显然是美男子一枚。
只是这位美男子此时正龇牙咧嘴，举着右手借着月光察看“伤势”——刚刚楼水天落地的时候踩着他的手了。
“倒大霉了，本少爷钻个狗洞，都有眼瞎的挡道......”他骂骂咧咧的，抬起头来，见楼水天一脸“无辜”地看着自己。
兴许是没有想到来人长得这样眉清目秀的，看着还是个姑娘，自持修养良好的欧阳松好不禁咽回去已经到达嘴边的骂人言语。
“你是何人？”他艰难改口。
“这话应该我问你。”楼水天上下打量着他。
这位大少爷的衣着，可谓是极尽奢华之能事。他身着一件用金丝绣着奇兽图案的锦袍，质地细腻柔软，月色下也反着光；腰间束着一条镶嵌着玉石的带子，那宝石光华四溢，璀璨夺目，一看便知价值连城。
只是与这一身高贵不相匹配的，是他钻狗洞的诡异行为。
都护府是芦州许多贵人子弟想要攀附的对象，平日里也多有权贵来往，可是这人——楼水天想了想，她并不曾在府上见过。
何况这个时间......
“凭什么要问我，你翻墙进来的，也没比我好多少！”欧阳松好争辩道。
楼水天默了一下。
不得不承认，他的话也有些道理。
行吧，反正也与她无关。
楼水天也不追究了，转身就要走，谁知道那人却不让，赶忙上前拉住她的袖子，
“诶，你方才踩着本少爷的手了，你还没道歉呢不许走！”
楼水天低眸看了一眼他抓着的袖口，对方便立即放开了，举着双手，作投降状。嘴里还咕哝着：“不道歉就不道歉，这么凶做什么......”
楼水天又默了一下。
她何时凶他了？
她断定这个少爷脑子不好，转身就要走，谁知道对方又猛地拉住她，语气满是震惊：“你！你是那个人！”
他这一声惊呼不小，吓得楼水天连忙往四周看了看，幸好夜间巡逻的府兵还没到这边来，否则就难办了。
“你小声点！”楼水天不禁斥道。
欧阳松好这才反应过来，他轻轻捂住了口，但圆溜溜的双眼仍还充满了无数想说的话。
“是不是你？五年前在云衔山的山脚下，那个惨兮兮的乞儿......”欧阳松好压低了嗓音问。
这话倒是令楼水天皱起眉头，盯了他好一会。
“是不是？”他追问道。
楼水天还没回答，树丛对面传来了府兵整齐的脚步声，她立即弯下腰避了避，回过头发现这个大少爷还沉浸在“故人重逢”的喜悦里，她不禁上手直接按下了他的脑袋。
“哎，哎——”他还想抱怨什么，被楼水天横了一眼过去，立即噤声。
“去那边看看！”树丛那边的府兵领队指挥道。
“是！”一列府兵就要往这处来。
“跟我来。”楼水天小声对欧阳松好说。
两人弯着身子朝反方向离开。
绕了好长一段路，楼水天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。欧阳松好进来后，她往外看了看，四下无人，才关上了门。